如果一个人,连自己真实的身份都觉得难以启齿,都让她感到无地自容,那她在此所做的一切,还有什么意义?
赵光义性格粗枝大叶的,他没有注意到顾简的异样,仍在追问。
“你爹娘跟侯爷相熟吗?”
“家住哪儿啊?”
“我在京城里也有宅院,哪天过来,去找你玩儿啊。”
......
“我......”顾简半张着嘴,支支吾吾。
苏良玉一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顾简,在她羞愧地低下头时,及时开口打破了宁静:“阿简已故的哥哥是摄政王的朋友,她住在摄政王府中,不能随便出京。”
顾简松了口气。
赵光义惊喜地睁大眼,“摄政王?你居然住在摄政王府?不过......这摄政王管得也太宽了,居然不让你出去玩儿?”
赵光义想了又想,一脸嫌弃:“要我说,你别寄人篱下了,一点自由都没有,跟我们去云南见师父吧。我师姐喜欢你,我师父肯定也喜欢你,将来等你出师了,随便你上哪混,只要我师父这名号一打出去,这上门求印画的人不就跟那野草似的,一茬一茬的。”
“怎么样?”
顾简刚出现的笑容又僵在脸上。
她和赵光义之间只相隔一尺的距离,他就那样撑着手肘,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带着期盼与真诚,望着顾简,期待她的回答。
也许是害怕被对方看出自己的窘迫,也许是觉察到耳根开始发热,顾简冷下脸,一言不发地站起来,在众人的注视下,狼狈地逃走了。
走出花厅时,她听见赵光义的呼唤,立即加快了脚步,极度害怕叫人追上,要被迫去面对那更加难堪的场面。
她对这里的路并不熟悉。眼前有一片竹林,竹林中间是一条弯曲的鹅卵石路,她就一直不停地沿着路径往前走,走到视野终于开阔,不远处是一片湖泊。
晚秋的凉风拂过湖面,吹过顾简的脸颊,她立在湖边,眼泪顺着脸颊地落下。
“阿简。”
不知道过去多久,苏良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后。
顾简忙抹了泪转过身,屈膝施礼,“对不起,师傅。”
苏良玉问:“为什么道歉?”
“我骗了你。”顾简突然不想再隐瞒自己的身份,不想再对面前这位,欣赏她,教导她,爱护她的师傅说一句谎话。
“我根本不是王爷什么好朋友的妹妹。”
苏良玉问:“那你是谁?”
“我是王爷的侍妾,他买来的侍妾。也可能......连侍妾都算不上,我只是一个,奉命为他延续子嗣的工具。”
顾简的眼泪不停地往外涌。
她感觉自己的心,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撕扯开来。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侮辱,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活得如此没有尊严。
如果此时面前的人顾和玥顾和舟,是除了师傅外的任何一个人,顾简都不会有如此强烈的情绪。可世上偏偏没有一件事,是能随她愿的。
她上辈子一定是做错了什么,老天爷才会这样惩罚她。
苏良玉平静地说:“那也不应该是你来道歉,骗我的人是王爷,不是你。”
顾简不懂为什么苏师傅一点都不惊讶,是因为不在乎吗?
“您会生气吗?”
“不,”苏良玉浅笑着摇头,“我想,王爷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心欺瞒我,否则,他应该编造一个更好的谎言。”
顾简哽咽道:“所以,您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?”
苏良玉说:“我通常不喜随意揣测他人,只是因为王爷的谎言,实在是漏洞百出,我无需深想便能猜到你的身份。”
“但那没有什么意义。你到我这来,是为学技艺,我只在意你的资质,以及你最终能学成什么样子。至于你的身份,你的过往,都是次要的。”
顾简声音沙哑:“那您觉得,我成了什么样子?”
“我觉得,你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孩子,假以时日,定不会在我之下。”苏良玉说。
顾简问:“那您那日为何不让我继续将那尊佛像刻完?”
苏良玉说:“阿简,你的天分是一把双刃剑,你道行尚浅,无法很好的控制它,起初,我担心你会走火入魔,但这两个月来,你在治印上的表现,让我发觉,也许我还是低估你了。”
顾简泪如雨下,说不清是因为感动还是悲哀。
朦胧间,她看见一个披着黑色披风的男人站在不远处的石径上,顿了顿,还当是自己哭昏了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