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清兰这场病来得不算突然,甚至没有一个具体的病因。
如果一定要有一个要有一个原因的话,那就是老了。这具身体垂垂老矣,承载了八十余载的记忆与情感,仍然厚重,体内的各项器官却逐渐走向衰老,再也运转不动了。傅斯灼从医生那里拿到这份检查报告的时候,整个人都异常冷静。他听完医生的一系列专业术语,终于开口问:“所以还有多久?”“短则一个月,多则半年。”“还有别的办法吗?可以……”傅斯灼开口,声音异常沙哑,“……再活久一点。”“有。”医生说,“只是这样,病人的最后一段时光,会过得非常痛苦。”“多久?”他问。“通过特殊手段治疗的话,寿命能再多出一年到一年半时间。”沉默良久,傅斯灼又问:“要怎么做?”医生的语气公事公办:“最重要的是做好病人的思想工作,因为治疗一旦开始,会很痛苦,她也再不能离开病房一步。”傅斯灼从医生办公室里出来,远远就听到病房里传来一老一小的欢笑声。苍老的,年轻的,对比那么明显。他走到病房前,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,看沈珠楹笑着在给周清兰变魔术。“奶奶,快吹快吹,火要自已灭了。”“什么呦!奇奇怪怪的。”周清兰笑着,吹了一口气。“当当当当!”火焰吹灭,眨眼便化为一朵娇艳欲滴的玫瑰。“好厉害啊珠珠!”周清兰十分给面子地鼓起掌来,眼角皱纹舒展开来,笑得像个孩子,“这朵玫瑰送给我啊?”“当然啦,玫瑰就是要配美人。”“什么美人啊,奶奶老咯。”“奶奶老了也是最漂亮的,奶奶最漂亮了。”沈珠楹赶忙反驳。“嘴真甜,珠珠。”周清兰笑眯眯地。傅斯灼安静又沉默地站在病房门口,如同千千万万次,他透过那扇厚厚的玻璃,望向陈婉君一样。这次他看向周清兰。窗外阳光洒下来,男人眼眶薄红,许久,他偏过头笑了,笑意悲怆又无奈。他到底要怎样才能,自私地把这一幕留住。久一点,再久一点。傅斯灼走进病房时,沈珠楹也抬眼看向他,眼底满是担心与欲言又止。男人走过来,摸了摸她的脑袋,低低说了句没事。再然后他半蹲在病床前,仰头看向周清兰,喊她:“奶奶,”周清兰也盯着他看,眼底溢满慈爱,像是怎么看也看不够,许久,她摸了摸他的脸,“欸——”了声。傅斯灼沉默良久,最终红着眼眶说。“我们回家,奶奶。”——接下来的日子按部就班,除了夫妻俩搬去了老宅住,陈婉君也不再同傅珩提起要离婚,一切似乎与往日没什么不同。日子进入倒计时,似乎是在与谁奔跑竞争。婚期也将近,沈珠楹心底却越来越焦虑。太晚了。太晚了。周清兰的身体肉眼可见的,越来越差,她很怕她撑不到那一天。 于是在某天晚上,沈珠楹跟傅斯灼提出,想把婚礼提前一个半月。“或者……”沈珠楹侧眸,在黑暗中看向他,眼眶里有泪,“我们生个孩子吧,傅斯灼。”“我现在觉得……早点有个孩子,也挺好的。”傅斯灼也盯着她看,两个人安静又柔和地对视。许久,傅斯灼把她搂入怀里,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,低声说:“我的傻珠珠。”“你觉得怎么样嘛,我们把婚期提前,再早点生个孩子。”她一脸坚持,继续问。傅斯灼吻了吻她的发丝,最后说:“奶奶不会喜欢我们这么做。”在傅斯灼很小的时候,周清兰教他生与死的道理,也告诉他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,谁也不该为谁放慢或者加快脚步。她总对他说,阿灼,你年轻走得快,就记得一直往前走,用你觉得最舒适的步伐,别为谁改变,切记切记,我不开心你为我放慢脚步。黑暗中,沈珠楹察觉到傅斯灼说完这句话以后,心跳得很快,手也在发抖。于是她抱紧他一些,说:“傅斯灼,你别害怕,无论什么结果,我都会陪你一起面对。”“珠珠——”卧室里一片黑暗,傅斯灼最终闭眼,说,“你也别害怕。”——即便沈珠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,她也没想到那一天会来得那么快,那么猝不及防,沈珠楹在前一天还跟周清兰撒着娇,问她喜欢玫瑰花还是郁金香。周清兰说喜欢玫瑰花。于是沈珠楹留了花店里最新鲜娇艳的玫瑰,打算在花店打烊以后送给她。但是还没到打烊时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