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不提，他也记得自己曾经用钱要挟过她，这让他尴尬又懊恼。

但她旧事重提了，又让他惶然而不安，隐然觉得用钱能要挟得住她就已经很不容易了。

他靠坐桌边，将怀里的她钳固得紧紧的：“还完债，翅膀硬了，想跑路？”

珍珍含着深情的笑意，轻声说：“你说了不讨厌我，我为什么要跑路？”

这话令叶瀚亭懵了一下，因为不讨厌所以才决定踏实地在他身边了吗？

夜游那晚，她直白地问他不讨厌她了吗？他当时的回答迅速而肯定，从那之后她的状态似乎完全确实踏实稳定了。

她的神态不再总是那么悲伤，她乖巧顺从、悉心陪伴、任他取求，夫妻生活和谐幸福到令他眩晕。

仅仅是不讨厌就足以让她心安了吗？他知道这远远不够呀！

叶瀚亭揽着她腰身的手紧了一下，在昏沉的灯光里凝视着她，声音沉哑：“我不仅不讨厌你……而且还……”

而且还很爱你这话，被他吞吐在嘴边，一时还没说出口，他的脸便被高珍珍的手抚上了。

她的大拇指从他坚毅的唇上抚过，就像他当初总是对她做的那样。

她的眸色晶莹，似有雾水，于朦胧中掩饰了哀伤。

“所以那些钱到底够不够还债的啊？”她的声音有些哽咽。

“够了！”叶瀚亭低沉应声，没有犹豫。

这回应让高珍珍眉开眼笑，挣脱了他的钳锢。

“你干什么去？”叶瀚亭见她转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坐下，取出纸笔，端然地写了几行字，在末尾的地方签署了名字，递给他。

他疑惑地拿在手中仔细看，她写了一份他们之间债务还清的收据，还给他留了签名的地方。

“叶先生！”高珍珍将签字递给他：“君子出言不悔的！你敢不敢签字？”

叶瀚亭哪敢不签，他将收据放在桌角，俯身落笔。

偏偏就在这一瞬间，窗外突然现出一道尖锐的闪电，如白昼一瞬闪过。

两个人同时望了一眼窗户，重新相互对视的时候，彼此的眼神都很惶恐。

他们同时想起了她签署离婚协议书那晚！

猝不及防间，一声惊雷紧随而来，他走了神，手中的签字笔啪地一下落到地上。

掉落的笔惊了她的心，雷声惊了她的魂，高珍珍忽地站了起来，窗外又一道闪电划过，像一把迅疾的宝剑，那是悬在二人头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！

在公元前四世纪古希腊有位国王，为了满足宠臣达摩克利斯的贪欲，与他交换了一日国王权利，赋予他有完全的权利去实现自己的任何欲望。

追求虚荣、热衷势力的达摩克利斯，在宫殿里大庆宴会时，抬头看到在国王宝座的上方天花板下，沉甸甸地倒悬着一把锋利的长剑，剑柄只由一根马鬃系着，他被吓得离席而逃。

国王走出来说道：“这把利剑每分钟都在威胁王者的安全，那些至高无上的安全和幸福，不过是外表的现象而已。”

这个故事，高珍珍才在希腊故事里读过，现在，达摩克利斯之剑正悬在她和叶瀚亭的头顶之上。

这把利剑，正是初夜那晚的一切。

她沉沦于他的攻势中，却无法解释那罐合欢香因何而来；她与叶仲南同床而卧，在众人的眼见为实下毫无辩解的余地。

他失神掉落的笔，说明在他心中，那把剑无时不刻都悬在头顶之上，令他在意，让他嫌恶。

一切的安逸和幸福，都是他营造的假象而已，高珍珍几乎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声，她早就知道，他们是没有未来的。

高珍珍绕到他脚下，捡起签字笔，她向来直率，从不遮掩，她望着他失魂的眼眸，轻声问：“你是不是想起那晚……我在离婚协议书签字之后的事了？”

叶瀚亭回过神，定定地看着她，他只是在责备他自己，作为成年已久的人在感情上偏执疯狂，在当时没能好好引领少女稚嫩的她！

“我可以解释……”珍珍隐忍着委屈的泪水，她不知道那些误会能否凭她几句话就能打消，但总是必须要坦白试一试的。

可叶瀚亭却惊了心，怕她说出的话会打破彼此之间的和谐关系，他揽她入怀，宁愿她沉默：“不怪你！那些事都不怪你！”

他轻抚她的头发：“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吧，我们不要再提了，我们重新开始，从现在开始就行了！”

叶瀚亭的这种自我感动，听在珍珍心里异常难过，她知道他不讨厌她，可是他宁愿这样自我感动，也不愿意尝试着相信她的解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