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回涯递了个路上顺手摘的果?子给他,阿勉接过,直接往嘴里塞,吃了一口,被?酸得口水直流,鼻子眼睛皱到一块儿。
他呲了呲牙,又兴高采烈地跟在宋回涯屁股后头喊:“师姐!师姐!”
不留山的四季更?迭快得无常,有时一夜雨后,山间风光已然大变,春秋转瞬而?至。可?溪流山岩、碧湖轻烟,似乎自?亘古而?起,从无变改。
相似的一幕总在那段恒久的石阶上发生?,以致于宋回涯分辨不出它究竟是哪年哪月的场景。
路上宋回涯也听说过一些?阿勉的事迹,说他如何喜怒无常、残暴不仁,是不敢就此深思,阿勉这些?年是里如何变成这个样子。
青石板上那片烛火与?月华铺就的朦胧颜色,仿佛下着场冬天的雪。
宋回涯静静注视着那片浑浊的白,久到视线中的光影都变得扭曲,才轻声说:“他长高了。”
魏玉词说:“是。不知师姐上回见他是什?么时候,他如今比我高上半个头。”
宋回涯的几?个字里,带着无尽怅惋的意味:“他长大了。”
魏玉词哭得无声克制,只是不停擦拭流出的眼泪,气息略有紊乱,开?口时仍会深吸一口气,来?保持声线的平稳:“阿勉说起师姐,未尽之?言里多是愧疚,想必师姐也是如此。可?阿勉托我转告师姐,这多年来?投身赴难,是他自?愿。眼见强虏侵凌,山河陆沉,他亦有殷殷报国之?心,不愿任人宰割。纵是没有师姐,他也不会独自?留在大梁,安稳地蹉跎岁月。回首平生?,并无缺憾,只怕师姐为他挂心。”
宋回涯深深凝视着她那张端秀婉约的脸庞,感慨着道:“你跟我想象的不大一样。”
魏玉词下意识侧过脸,挡了下红肿的伤口。
“不知道为什?么,我总以为你是个楚楚可?怜的人。”宋回涯由衷地说,“可?你比我想的要更?豁达、更?坚韧。是我小?瞧你了。”
魏玉词却是转回头来?,神色复杂地对着她道:“师姐果?然不记得我了。”
宋回涯如实道:“我也不记得阿勉,所以才销声匿迹这许久。陆陆续续想起来?一些?,也多是不留山上的旧事。”
“我记得师姐!”魏玉词声音忽然拔高,随着情绪开?始起伏,“我记得师姐带我走出光寒山的每一步。”
宋回涯静默了会儿,惭愧道:“可?惜没能带你回来?。”
“不。”魏玉词摇头说,“回来?了的。”
第118章 南风吹归心
魏玉词被阿弟背出?宫门,送去和亲的路上,还曾肖想过?她的亲弟会心生后悔,半途命人来拦。
可数十人的队伍一路穿过?城镇,进入光寒山,遇上前来迎亲的胡人部伍,都未遇上半点阻碍,她才?透彻明白,不止是她阿弟,其实无人在意她的死?活。
远行的路途山水迢迢,来时日夜兼程,与宁国的将士相会之后,才?开?始放慢速度。
迎亲的将士对她毫无尊重,几次故意掀开?马车的帘幕,目光肆意地在她身上打量,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,与边上兄弟打趣说笑?。
偶尔是用她听不懂的胡语交流,偶尔是直白地夸赞她的容貌、身段,说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。
护送的侍卫不言语,魏玉词亦不敢作声,取下一根金钗握在掌心,蜷缩着身躯躲在马车里,日夜不阖眼。
她感受着车辆的颠簸,估算着与大梁的距离,想到就此远离故土,心中死?意渐浓,没?有一点苟且偷生的气力。
遥望天际是苍茫一片,车马朝着日月的尽头不断行进,魏玉词不知道明日到来时自己会身在何?处,只是想到任人凌辱、求死?不能的境地,便感觉魂魄不在身上。
梨花似的大雪在空中飘洒,被云雾笼罩的起伏山线如同凌迟的刀锋越发逼近。
眼看着即将离开?光寒山,魏玉词万念死?灰之际,变故突生。车队叫人拦了?下来,双方未说几句,便传来一阵惨叫跟打斗声。
魏玉词屏住呼吸,尚未弄清状况,马匹受惊,带着车辆驶出?主路,冲上一旁的雪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