阳光落下的时候,也是有声音的。在穿越过淡薄的云层之后,每一圈金色的光晕都有淅沥嗦啰般,书本的翻页声。
在这一刻,棠茉很肯定她听见了。
因为那个关于“后悔”的问题问完,她就仿佛是丧失了所有的勇气,始终低垂着脑袋,都快要把方格地板看出花纹来了。
这感觉好像是度过了很漫长的一个夏季之后。
男人沙哑磁性的嗓音,在这间寂静的客厅内缓慢响起,异常坚定地回答:“不后悔。”
棠茉错愕,猛然抬起了头。
耳边又再一次听见了他沉着真挚的语气,“我的后悔都只与那个孩子有关。”
“所以,棠茉,和你在一起,我永远都不可能后悔的。”
他说,他永远都不后悔。
心里的那盏灯塔以最大亮度,频闪了十次。
棠茉莫名感到鼻头一酸,此时此刻内心想要倾诉的欲望直接被拉到了顶峰值,她躬紧着背,深呼吸了一口气,“我以前,应该没有和你说过关于我父母的事情吧?”
男人凝望过来的目光,愈发深邃。
“其实我爸爸妈妈的感情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濒临破碎了,他们总是吵架,总是喊着要离婚,虽然都对我很好,无论我要什么都给我买。但我却一点也感受不到,一个正常温馨家庭里属于子女的爱。”
“不过还好,我有一个很疼爱我的爷爷。”
棠茉至今都还记得她刚上一年级的时候,每天放学一回到家,第一件事情就是问她的爸爸妈妈在哪,能不能带她出去玩。
老爷子心疼她,一两次含糊哄骗过去之后,第三次无论如何都要那对不负责任的父母一起带她去趟游乐园。
“我那个时候真的可高兴了,你知道吧,旅行出游什么的,向来都是更享受和同行人在路上的那段时光。”
萧政聿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作回应。
没想到那么多年以前的小事儿了,现在都已经二十几岁,重新再回忆起来时,还是会觉得心脏麻痹。
棠茉尽量平稳下了自己的情绪,故作轻松地将故事讲述完整,“但是在去的路上,我父母就再一次争吵了起来,其实我从那个时候起就很不明白,他们为什么只是因为汽车走了左边道路,就彼此争论不休。”
“甚至吵到了要动手,要立马掉头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,吵着说后悔认识对方,后悔在一起,后悔结婚。”
棠茉记忆里的那个自己。
小小的一团蜷缩在汽车的后排座椅上,不敢吭声,害怕父母发现她的存在。
因为那些所有的后悔里,一定也包括后悔有她这个女儿的出生。
一定。
萧政聿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喉咙口干涸发痒。
面前的小姑娘眼睛似乎湿漉漉的了,像是刚淋了一场暴雨,还无家可归一样的惹人怜爱。
让他哪怕只是站着听,都无所适从。
可她童年如噩梦般的记忆到这里才仅仅只是刚开始而已。
掀起了自己一边额头上的刘海,棠茉随便一摸,就摸到了一个曾经缝了两针的小伤疤,她继续轻声地说着:“然后我们的汽车就出车祸了。”
“现在医美技术很发达,我额头上这样的疤,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功夫就可以祛掉,但是我一直都不愿意正视这个伤痕。”
萧政聿半眯起眼,仔细地看着。
那光洁细腻的额头上,角落里确实有个小伤疤。
其实他很早就知道,只是没有问罢了。
“反正当我每次洗脸摸到它的时候,心里就都会有一道声音提醒着我自己,成千上万遍地警告我,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婚姻都是悲剧。”
直到棠茉的话音全部落下,他开始感到难以呼吸,比溺水之后,胸膛上压了两块巨石还要难受。
他一直都以为像这样活了二十几岁都还能够没心没肺、无忧无虑地过日子的大小姐,一定有个很幸福快乐的童年,应该是她父母的掌上明珠才对。
父母感情不和,再不济,在她这个女儿面前也要演出七分恩爱来吧。
所以她的记性总那么不好,其实是刻意的去忘记,以此来逃避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?
萧政聿嗓子哑到都快出不了声了。
半晌之后,他才缓缓地走近了几步,低声问道:“这就是我们当年必须要分手的理由吗?”
——即使,他求着不要。
棠茉抱